来源：深圳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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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特约撰稿 刘义杰

我国古代有四大发明，之一为指南针，大众皆以为司南即指南针，其实是错了。

指南针起源于何时？暂且不说。到北宋末年宋徽宗的宣和年间，先后有朱彧的《萍洲可谈》和徐兢的《宣和奉使高丽图经》记录了航海指南针的应用，尤其是徐兢，明确指出应用到海上辨别航向的指南工具是“指南浮针”，也就是后来南宋人沈括所描述的指南针四种用法中的一种——水浮法。至于其他如《武经总要》中的指南鱼，《事林广记》中的指南龟等，都不是航海罗盘，更不用说司南了。

最早诞生在闽籍水手中

指南针的发现首先源于磁石的应用，磁石在《山海经》中就已经有了产地的记载。秦汉以后，中医以磁石入药，在将其作为药材使用的实践中发现了被磁化的针具有指极性，指南针因此被发现。但首先使用指南针的堪舆家发现指南针其实不真正指南，他们用传统土圭法测定的子午方位与指南针的南北方位相较，指南针偏向丙位，即南偏东7.5度。如北宋初参与修订《地理新书》的杨维德在其著作的《茔原总录》中明确指出指南针存在磁偏角的现象。磁偏角的存在困惑了堪舆家很长时间，直到他们能够在理论上对磁偏角问题自圆其说后，发轫于汉初的栻盘在装置了指南针后形成新的风水罗盘开始大行其道，其时间大约在唐朝末期到五代十国时期。

发展到北宋时期，应用风水罗盘的堪舆家分成两大流派：赣派和闽派。两个流派应用风水罗盘的方法，简其要，赣派堪舆注重定点，闽派则注重定向。善于定向作业的闽派堪舆师手中的风水罗盘特别适合被应用到航海中，于是风水罗盘便转换成了航海罗盘。假设航海罗盘的发明者或者说最早将风水罗盘应用到航海中的人是福建人应不是虚妄之言。如，是闽人徐兢首先记录到航海罗盘是以指南浮针的形式存在，因为这是他亲身经历，亲眼所见，而不像朱彧是靠打听；其次，徐兢乘坐的海船“循流安逸通济神舟”和“鼎新利涉怀远康济神舟”，是福建人建造的福船船型；其三，驾驶神舟号从宁波驶往朝鲜开城的是闽籍水手。因为当他们在海上遭遇海难时，神舟号上水手祈愿的海神是“演屿神”，这个演屿神是福州地区的航海保护神，是水手所在地的海上保护神。

凡此种种，说明航海罗盘最早诞生在闽籍水手中，这也就是为何李约瑟猜测在福建的方志文献中可能会找到航海罗盘最早记载的原因。从徐兢的记载看，初始被应用到海船上的风水罗盘只是起到辅助定向的作用，即在阴雨和看不见月亮和星辰的时候使用，可见其被应用到海上的时间还不是很久，还处于初始阶段。

简化的风水罗盘

航海罗盘脱胎于风水罗盘，它实际上是一种简化了的风水罗盘。栻盘原来描绘北斗七星的中央位置在指南针发明后都用来安放指南针了，在明朝嘉靖以前，指南针安放的方式都是水浮式，这可从成书于明嘉靖万历年间的海道针经《顺风相送》中得到印证，《顺风相送》中有“取水法”和“下针法”，都是水浮式罗盘的典型标识。因指南针浮于水上，所以将安放指南针的地方唤作天池。圆形的天池之外，方形的地盘之上，风水罗盘有多达数十层的圈层结构，繁琐而复杂，非风水先生难以辨读。而航海罗盘将其简化到仅留有一层将周天等分为二十四方向的圈层，这是区别风水罗盘和航海罗盘的简易方法。

航海罗盘的二十四向方位，按阴阳五行学说中的后天八卦的方位理论布置。用十天干、十二地支和八卦中的四维乾、坤、艮、巽代表每一个方位，因为十天干中“戊己”代表中央方位，位置已被指南针占用，故不用。子北、午南、卯东、酉西，航海应用时，每一方位字代表一个指向，合15度，称为单（丹）针。如单午针，即指向正南，航向180度；随着航海技术的进步，二十四方位细化成四十八个方位，相邻的两个方位中间又可代表一个更小的方位，可以精确指向到7.5度，这在针经中称作缝针，如丙午针，则针指向丙、午两字之间，即南偏东7.5度，航向172.5度。明朝万历以后，水浮式指南针渐被支轴式指南针替代。这种指南针由于天池中无水，故支轴式指南针被称作旱针。旱针流行于明中叶以后，殆无疑义，这种技术是我国原创还是输入的，目前还有争议。但从出土文物及相关文献记载看，支轴式指南针为我国原创的可能性很大。

航海罗盘发明之后，经历了水浮式到支轴式的进步，最后在近代被西方先进的导航设备所取代，退出航海应用。在长达千年的应用过程中，对它的真实情况的描述极其有限，水浮式罗盘至今未见遗存，支轴式罗盘的留存也极为罕见。如何将航海罗盘与风水罗盘区别开来，向大众传播真正的四大发明之一指南针的正确知识，避免混淆视听和误导，是需要认真研究和宣传的。

古图中的航海罗盘

目前，最早描绘航海罗盘的，可能是现收藏在英国牛津大学鲍德林图书馆中的那副《明代东西洋航海图》,如图一。

如图所示，罗盘中央指南针位置没有绘制指南针，只注记了“罗经”二字，故尚无法断定它是水浮式还是支轴式指南针。罗盘外沿特别标注了八个主要方向，可能是绘制者特意注记出来的，并非罗盘本身固有的。海内外学术界基本断定此图的绘制时间在明末的万历年间，此时西方航海技术开始东传，旱针的可能性较大。

在长达数百年的中琉航海中，留下较多的航海图和记载航海技术的文献，但明朝的文献记录中都没有描绘出航海罗盘的具体形式，到清朝时，册封使绘制的航海图及出使文献中，开始绘制有航海罗盘了，如周煌的《琉球国志略》中，就绘制有一幅航海罗盘，如图二。这幅罗盘图明显受到西方航海技术的影响：指针方位指向已经从指南变成指北。

上两幅图所绘的航海罗盘是否是真正航海罗盘呢？答案是肯定的。以目前在有关博物馆中的展示的航海罗盘为例，图三是香港海事博物馆中展示的一组航海罗盘，其中图右边的是根据文献描述复原的水浮针罗盘，左边两只为旱针罗盘。另外，福建长乐琴江村还保留有一只清军***时使用过的航海罗盘，型制与这里的展示的罗盘基本一致。

中国的航海罗盘传播到日本，经简易改造后成为日式航海罗盘。图四是收藏在日本船舶科学馆中的一只日式航海罗盘，与中式航海罗盘不同，它仅用十二地支表方位。

清朝康乾以后，西方的一些“奇技***巧”大量传入中国，其中包括航海罗盘，图五就是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以“贡品”方式进入皇宫的西式航海罗盘，入库登记时被称作定南针水平盘。

从绘画到实物，可以清晰地认知何到航海罗盘的具体型制，由此可知，作为四大发明之一的指南针，既不是风水罗盘，也不是勺状的司南，而是被应用到航海中的一种航海罗盘。航海罗盘发明后不久，即经阿拉伯航海家传到西方，导致大航海时代的到来，人类文明进程因此得以改变，这才是指南针发明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