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听雨
除夕之夜,江南小镇,雪花如三月柳絮,纷纷扬扬。江南地暖,留不住雪,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早就被雪水浸湿。几乎没有行人,街上虽灯火通明,但却显得冷冷清清。
对离家在外的游子来说,今天肯定是个伤感的日子。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他们甚至在为一口热饭而发愁。
饭铺基本上都关门了,不管生意好或者坏,今天都是难得的休息。
幸好在一条小巷的拐角里有一家很小的饭铺还开着。地方的确很小,三张桌子在里面就显得很拥挤,昏黄的灯光泡在水气中,忽明忽暗,面朝大街开的窗户旁边斜挂了一张招牌:阿珠面馆。
听雨是南方人,不喜欢吃面条,但现在也只好进去了。老板是个女人,三十多岁,颇有些风韵,眼角虽已有了皱纹,但身材还保持的很好。一开口就知道是北方人,大大咧咧的过来招呼听雨坐下,还算殷勤。
来一壶黄酒,要热的,恩,在炒四个小菜佐酒。听雨一向在吃上不肯亏待自己,即使条件很简陋,他也要讲究一番。
老板娘笑吟吟地告诉听雨,她这里只做面条,不做小炒,酒只有烧刀子,黄酒已经卖完了。
听雨很是失望,只好点了一份肉丝面,几两烧酒,虽然他喝不惯,但除夕之夜总的有些酒才行。
面条很快就做好了,味道还可以,肉丝的量还算足,就是调料的味太重,吃了一半,习惯了清淡的听雨已经被呛的直流眼泪,和面条搏斗了好一会儿,听雨终于放弃了。
老板,面里辣椒太多,没法吃。出门在外,听雨的脾气出奇的好。
老板娘嗯了一声,转身到厨房舀了一勺面汤,哗啦倒进听雨的碗里
自己在搅一下就不辣了,老板娘的口气像是在教训自己挑食的儿子。
听雨皱着眉头看看碗里,再也吃不下了,随手就连碗抛给门外墙角避风的老乞丐,啪一声,碗碎了,老丐趴在地上用两只手捞面条吃。
老板娘啊呀一声,满是愤怒,
面不好吃你可以说,干吗摔我的碗!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横的客人!
听雨很平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
我不喜欢吃,那就送给别人好了,碗我会赔给你的。
老板娘不答应了,说那碗是死去的丈夫留给自己的,多少钱也赔不了。
一口酒下去,听雨几乎要吐了,比醋还酸!顺手就把酒壶扔了出去,那老丐已有经验,一把接住酒壶,大口喝了起来,边喝边骂,真***酸,骂老板黑心,酸酒里还掺水。
老板娘脸挂不住了,冲到门口骂了起来,
你是什么狗东西,人家扔给你些垃圾,你狗嘴吃就行了,还要边吃边放屁!
老丐也不示弱,对骂起来,边吃边骂,胸前挂着汤汤水水,嘴上秽语迭出。老板娘双手叉腰,站在门口,破口大骂起来。听雨听的无聊,从怀中摸出银子,放在桌上,准备离开。
几乎在同时,老丐和老板娘突然一起扑向了听雨,只不过老丐手中多了一支铁算筹,老板娘手中多了一把***。这一击他们拚尽了全力,此时听雨剑在桌上,右手按在桌上,又是背对着他们,老丐觉得自己已经体验到杀人时的那种感觉,他的铁算筹似乎已经触到听雨的衣服。
可是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被逆转。
等到听雨转过身时,老丐和老板娘已经躺在了地上,老丐的右手,老伴娘的双臂,都被齐刷刷地削断,血如泉涌,两人都低低的***,如同受伤的野兽的喘息。
听雨的剑已然拔出,剑身极窄,通体泛着青蛇色,一丝血珠正顺着剑身滑落。没有人看见他的剑是怎样拔出的。
你是左手用剑?老丐喘息着,满是懊恼,只怪自己太大意,以为你是右手使剑,没有防着你这招。
你早就知道我们了,对不对?为什么你不直接杀了我们?老板娘咬着牙问道,活像一只失去幼崽的母兽。
听雨笑了,笑容诡异而冷漠。
昔日赫赫有名的柳生龙女夫妇,如今却在街头为了一杯酸酒对骂不息,实在是有趣之极,我忍不住要听一听。你们的面条煮的其实还不错,酒却为了方便下毒,的确很酸。
龙女恨狠地说,没毒死你这个千羽堂的***!
柳生忽然满脸恐惧,颤声问道,
你的剑。。。。。你。。。。你就是‘无常’听雨?
江湖中恐怕没有人听了这句话后还不会感到背后发凉,传说他出手八十七次,无一失手,剑下冤魂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没人见过他的剑,因为它杀人很快,往往一招致命,只有死人才会见到他的剑。
倘若听雨有缺点的话,那就是钱,只要给了钱,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杀!
柳生忽然一声长叹,今天落在你的手中,我们也无话可说,只求速死!
听雨似乎也对这个游戏已经觉得很乏味,想早点结束,剑光开始微微晃动。
慢!龙女大叫,你愿不愿听我再说几句?
对女人临死前的要求听雨一般都给与满足,况且说话是女人的本能。
这么说你不是千羽堂的人,你只是他们雇来的?
听雨点头承认了。
我们愿意付给你更多的钱,买我们自己的性命。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因为什么才被千羽堂追杀的,我们有很多钱。
不行,我已经收了他们的钱,即使你们会给更多,也不能买你们的命。这是我交易的原则。
龙女绝望的看着听雨,知道自己无法打动这个冷血动物,生命在他眼中只是交易的对象。
也好,我们夫妇二人能死在一起,也算是圆满,没什么遗憾的,只有一件事,希望大侠能成全。柳生强忍着剧痛,知道自己必死,反倒平静了许多。
我身上有一封信,我死之后,望你阅过之后再转交给派你来杀我们的人。我夫妇二人尸体望你略费心思,刨个土坑,埋在一起。柳生口气平静地像个临终的老人,安详地向晚辈安排自己的后事
放心吧,你们的烧埋银千羽堂的人已经出过了。
剑光闪动,没人看见听雨的剑是怎么入鞘的。
密室中,花雕一壶,四样小菜。
听雨若有所思的喝着酒,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面目清秀儒雅,他是千羽堂五大分堂主之一的司徒霖,专掌财政。
司徒霖仔细把玩着一对玉佩,在灯下看了又看,终于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好,很好!果然是柳生龙女的那对玉佩,乃二人定情之物,你能拿到,说明二人已入地狱。
听雨饮尽杯中酒,直了直腰,
那你是不是该付另一半的钱了?
桌上多了一叠厚厚的银票,足有五万两,杯中也被添满
果然是天下第一杀手,做的很漂亮,我再敬你一杯!司徒霖笑着举杯。
听雨拿起银票就揣进怀里。
酒先不忙,他们二人还有个遗愿,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司徒霖放下酒杯,拆开信,确实是柳生的笔迹:
司徒霖,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夫妇二人如你所愿,已经死了,你可以放心了,没人再能揭发你窃取总堂财物的事情。
读到这里,司徒霖嘴角泛起冷笑,当然没有人再会知道这事情。
你执掌总堂钱粮以来,盗用总堂财物不计其数,我们夫妇已暗中作了详细记录,账本已经交给总堂马长老。
司徒霖简直后悔把柳生杀死,因为他现在很想看看柳生如果知道马长老一家都被烧成灰烬时,会是什么表情,当然还要告诉他,总堂已经在那里发现了足够的证据,表明纵火的人就是柳生龙女。
和我斗,下辈子吧!司徒霖得意的笑着,继续往下看。
我后悔当初听信你的谎言,上了贼船,后悔没有看清你的真面目,才遭了今天的报应。
后悔?你怎么不后悔自己太贪心。司徒霖鄙夷地接着读。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们夫妇的那份钱财在何处,其实你应该知道,我们的那对玉佩中藏着的秘密。
看来她没有骗我,埋藏那笔钱的地图在玉佩里。司徒霖简直要佩服死自己了,一切都逃不出自己的掌控!
我知道我们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没有人会相信我们的话,你现在应该很得意了。
司徒霖的确很得意,现在没有人会再追查那些丢失的财物到底在哪,因为大家都认为柳生龙女夫妇偷了它们,藏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谁又知道,这全是司徒霖做的!
那笔钱已经足够司徒霖很奢侈的过完后半生了。
信上还有一句话: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送信给你的人做吧!他愿意把信送给你,那说明他也愿意接受我给他的钱,替我们复仇!
剑光闪动,当司徒霖意识到自己咽喉剧痛无比时,血已从那个窄小的伤口喷涌而出,但他没看见听雨是如何拔剑。
你付给我十万两,买他们两人的命,他们付给我十五万两,买你的命,我觉得价钱还算公道。
司徒霖的脸已经扭曲了,想说话,但说不出来,砰的一下,趴在了桌上,酒菜翻了一地,血已染红了那封信,上面的字迹就像张牙舞爪的索命五常,催逼着司徒霖快入地狱。
密室的小门开了,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看了看在地上挣扎的司徒霖,满是不屑和鄙夷,他缓步跨过司徒霖,吩咐重新布置酒席。
酒是更好的陈酿,菜又多了几味,中年人招呼听雨坐下,继续喝酒。
听雨一笑,回答到,我没有在血腥中喝酒的习惯。
中年人也淡淡地一笑
其实在背叛自己的人尸体边喝酒,才能体会到快乐。
说话间,他已经独酌四五杯,也没有继续邀请听雨一起喝的意思。
司徒霖终于吐出最后一口气,不再动弹了。
中年人说了声,很好。
听雨说到,很好就是说明你很满意这次行动了?
天下第一杀手的杀人技术固然是第一,其实赚钱的功夫也是一流,一次赚了两份。
听雨笑了,不,你错了,应该是三份。
中年人停下了喝酒,奇怪地问,三份?
是的,还有你那份。
我的?我为什么还要给你,你得到的还少吗?你可知道,无论是司徒霖付给你的,还是柳生龙女给你的,都是我们千羽堂的钱!中年人口气中已有些愤怒。
我杀掉了司徒霖,是柳生付给我的钱,司徒霖是你想除去的,我已帮你除去,你自然应该付给我钱,付出总得有回报,各付各的钱,司徒霖付钱,是因为他想除掉柳生,柳生付钱,是因为他想复仇,你付钱,是因为我帮你除掉了心腹之患!
中年人一愣,继而大笑: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听雨冷笑道,其实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中,你耐心地看着柳生司徒霖还有我之间的杀人游戏,等我们都杀够了,你再收拾剩下的,最后不费什么力气就达到目的,对不对?
不过,我即便是个演戏的戏子,你也要付些赏钱,更何况,我替你除掉了两个叛徒,你付钱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
中年人不再说话,良久,他说到,不错,我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桌上又多了一叠银票,听雨满意地把它们全部揣进怀里,携剑离去。
密室内站满了人,一个精瘦的老人恭敬地站在中年人面前,说到,为何要放掉此人?以属下看来,此人武功虽高,但还不是您的对手。
中年人慢慢地给自己斟酒,问道,你们谁刚才看见了他拔剑?
众人一凛,没有人看见,也庆幸自己没有看见那把索命的剑。
中年人不语,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离开。
遵守交易规则的人,就有他活着的意义。
太湖中,扁舟一叶。
两人各持一大坛酒,菜仅鱼一尾。
一人兴致所来,左手执酒坛,右手拍船舷,歌曰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歌声中满是舒畅快意,唱毕,举坛痛饮。
右手显是没了。
歌者快乐地挥舞着“双手”,笑道,
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千羽堂的柳生,不再是龙女的丈夫柳生,不再是铁算筹柳生。。。。。
听雨叹息道,其实你不该让你的妻子死,她是个不错的女人,面条烧的很好吃,酒酿的也不错,倘若她没有死在那个小面馆里,我们今天就不至于没有下酒的东西。
歌者脸色稍稍暗了些,苦笑道,她不仅是我的妻子,更是千羽堂安排在我身边的密探,我并非千羽堂嫡系,又掌管钱粮调度,他们岂能不防。并且她还是司徒霖的***,所以我的行踪一直在司徒霖的掌握中。不过,我总算运气不错,遇到的杀手是你。
听雨颇有兴致的品尝着鱼尾,很久才抬起头。
怪只怪千羽堂的人找我找的太迟,我已经收了你的钱,自然得按你的意思去做。交易,总得有规矩。
歌者淡淡地一笑,我宁愿与一个讲究规矩的杀手作朋友,也不愿和同床异梦的女人作夫妻。
听雨也是一笑,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否则早就死在我的剑下。
歌者笑道,柳生岂非已经死在无常听雨的剑下?世上再无柳生,没有人会再记得他。
你获得了自由,千羽堂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也不必再提防枕边的密探。。。。你将去哪里?
歌者不语,起身环视。
江南***,水波荡漾,忽听一声长啸,久久不歇,竟然惊起岸边水鸟,霎那间,白羽遮天,夕阳残色,不多时,仅剩几点白色,在水天交汇处飞翔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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