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海参崴

□ 宋立明

 大凡稍涉中国近代史的人，对海参崴的名字都不会感到陌生。海参崴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因盛产海参而得名，“崴”是洼地的意思。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沙俄趁火打劫，逼迫清政府签订《北京条约》，割占了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在内的约4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1862年，沙俄政府将海参崴改名为符拉迪沃斯托克，意即“统治东方”、“控制东方”。海参崴现为俄罗斯联邦滨海边疆区首府，城市总面积600平方公里，人口近七十万，是俄远东最大港市。

 不久前，我终于有机会去了一次海参崴。走出国门到曾经是自己的土地上转一圈，想想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与两个同伴放弃坐车，边走边看边聊。海参崴地处丘陵，地势起伏，建筑师于是因势利导，将整座城市建在三面向海的半岛上。一抬眼，只见样式各异的建筑层层叠叠排列在山坡上，环环相扣，错落有致；一条条并不宽阔的街道像阶梯一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镶嵌在翠绿的山峦上；城市周围绿树环抱，绿荫诱人，海风轻拂，海鸟翔集。海参崴市中心位于金角湾岸边。金角湾是一深水良港，集军港、商港于一体，港口内除货轮外，在正对俄罗斯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大楼的海面上，还停泊着数艘军舰，上面悬挂着根据沙俄时代俄罗斯海军军旗改制的米字旗。与金角湾毗邻的两个海湾分别叫阿穆尔湾、乌苏里湾。海参崴整座城市实际上是被蓝带状的海水包裹着。远远望去，只见海面上碧波万顷，海鸥逐浪飞翔，远处的岛屿镶嵌在海水之中，景致优美，令人顿感心胸开阔，神清气爽。

 除了一些别具风格的俄式建筑，映入眼帘的通常是些国内十分常见的火柴盒式楼群，装修精致的高大建筑很少见，也极少见到在建中的房屋，相反，倒不时能够见到一些蓬头垢面的烂尾楼，看上去停工已有好些年月。这说明早在前苏联时期，这一带的经济就不景气，如今依旧缺乏活力。因此，从总体上讲，海参崴仅相当于国内一个中等城市的规模，而经济则更相对滞后。

 早听说海参崴通用人民币，到后才发现是以讹传讹。记得当时我进入一家大型超市，挑了好几瓶伏特加酒和一些颇具当地特色的日用品。待到门**费时，我拿出了人民币。收银小姐一见连连摆手，并用生硬的中文说“不能用，不能用”。俄罗斯所有商店都以卢布结算，就是美元也不能现场交易的。我不甘心空手而回，就用恳求的语气与她交涉，期待能否灵活变通，谁知一点用没有，那高挑漂亮的小姐就是不答应。幸好遇到一来此旅游的同胞，告知人民币连这里的银行都不兑换，要兑换得找街头或路边的货币贩子。我这才明白过来。经他指点，我一连转了两次街角才如愿以偿，按一块人民币兑三块四卢布的比价，换了一千卢布。然后，我恨恨地再次来到那家超市，还好，我挑的货品还搁在收银小姐面前。当我递上卢布时，那小姐妩媚一笑，连说“OK，OK，谢谢，谢谢”。我拎着东西走出超市大门，回头一看，她还向我挥手致意！

 随后，我们又游逛了其它几家商场。我发现海参崴人没有讨价还价的习惯，是多少就是多少。意大利皮货、形形色色的法国香水、还有俄罗斯巧克力，不仅质量上乘，而且价格便宜。呢大衣才合人民币100元左右，只是海参崴人身材高大，我们很难找到适合的尺码。我和同伴早就心仪俄罗斯军用望远镜和军用手表，经过不懈寻找，终于在某个并不繁华的居民区的角落里觅得踪影，只是那面积并不大的纪念品小店却用歪歪扭扭的中文随意书了个店名：斯大林商店，括弧注着“专营军用望远镜”，并同时翻译成好几国文字。我倒吸一口凉气，嘿嘿，台头够大的！想想以前国内曾有过的太平洋牌浴缸、银河牌香烟、宇宙贸易公司等等，心里一乐，看来夸大吹牛的毛病是没国界的，海参崴人自然也不能幸免。

 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海参崴火车站。作为横贯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终点，海参崴火车站是一座意大利风格的建筑，规模不大，显得十分雅致。走进候车室，只见里面坐满了在此候车的乘客，很有点熙熙攘攘的味道，可整个候车室却安静得让我们吃惊。人们或看书看报，或耳语交谈，绝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地上也看不见痰迹，墙上也绝对没有“张三到此一游”那样的豪迈留言。这并不奇怪啊，海参崴实行10年义务教育，70万人口的城市却有5所大学，至少有60％的人受过高等教育，素质之高，可见一斑。

 车站附近有一座建于1995年的纪念碑，上面醒目地刻着“9288”一组数字，表明从莫斯科到海参崴的距离是9288公里。正是得益于这条修筑于19世纪90年代的铁路大动脉，海参崴与俄罗斯中心城市才确立了可靠的交通联系，使得这一地区的移民人数迅速增加，开发速度也随之加快。

 在海参崴，有不少建于不同时代的纪念碑，诸如沙俄时期的马卡洛夫将军纪念碑、苏联时期的苏维埃战士纪念碑等等，在某种意义上是海参崴百余年来历史的一个缩影。这些纪念碑上的雕像均用青铜制成，造型逼真，工艺精湛，体现了俄罗斯民族深厚的艺术底蕴。我原以为市内应有不少列宁雕像，可怎么也找不到，一打听，说原来有五个，苏联解体后只剩下一个，就在火车站不远处的某个偏僻处所。我想这一个怎么也得找到吧，就拽上同伴四处觅找，果然在一片杂乱的建筑物旁寻到了。列宁正挥着有力的大手，指引着不屈不挠的苏联人民同任何艰难困苦作英勇的斗争。我快步走上前，抚摩着眼前肮脏不堪缺棱少角的花岗岩座基，感慨万千。旁边，坐着几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他们目光呆滞地看着港湾里不停穿梭的舰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好像也是和列宁一样的无言的雕塑。

 海参崴还有个其它城市很少见的现象，就是偌大的城市出租车却只有数十辆。因为，海参崴人95％拥有私家车。这些车都是堂堂正正从日本或韩国进口来的二手车，车的费用也很低，考一个驾驶证只需100多卢布；如果从海参崴开车到莫斯科，一万公里除了加油，不再收任何费用。另外，人们还可以选择乘坐公交车，车费全免，这是前苏联留下的优越性。我站在街头，放眼远望，尽管路面狭窄，汽车一辆接一辆，但却秩序井然；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交警，甚至红绿灯都极少见。汽车司机都很有礼貌，谦让随和。国内是人让车，海参崴是车让人。想过马路，要想没车了才过去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别慌，只要司机看见你有过马路的意思，他会立即把车停下来让你过去；如果你回头再望，司机还会跟你点头微笑，丝毫不见国内司机得理不让人的凶悍样。

 我们来到一处海滨公园游览。公园里绿的树，红的花，翠的叶，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更多姿斑斓，生机盎然。一阵海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往昔的历史。同样的碧海蓝天，同样的自然景致，在一个半世纪以前，我们的先民曾经胼手胝足开荒辟地，在此繁衍生息，而随后这片土地竟然成了俄罗斯的版图！这不禁使我唏嘘不已。沙俄对中国领土觊觎已久，清康熙、雍正年间，中国尚能有效遏制俄方的武装渗透；随着中国在清代中期的国力衰弱，沙俄趁势疯狂地扩张，先后用武力鲸吞了我国东北、西北大约154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致使我国金瓯残缺……从眼前的岛屿，我又联想到祖国的南疆，想起了钓鱼岛。身为炎黄子孙，除了愤怒，我们还应当做些什么呢？

 前面有两部大客车正在下客，我一看便知是自己的同胞。据说现在国内到这里来的旅游者越来越多，此线几乎是各旅行社的精品线路了。要知道脚下的这块土地原本属于中国，可为何如今我们却不得不以外国游客的身份来到这里呢？我明显有一种角色倒错的感觉。成行前我查过资料，目前来海参崴观光、经商的外国人主要来自中国、韩国和日本，其中又以中国人居多，仅城内的中餐馆就有几十家。在海参崴，中国人几乎随处可见，但土生土长的华裔却仅有几千人，在海参崴总人口中根本不成比例。阿尔谢涅夫博物馆是海参崴最大的博物馆，馆内陈列着两块著名的明代永宁寺汉字石碑，这是中国明朝政府在黑龙江下游地区有效行使主权的历史铁证。海参崴城内有一条名为“北京街”的街道，市中心还有一条中国路，中国人居住过的城区遗址也一直保存到今天。除此之外，海参崴曾是中国领土的痕迹已经难以寻觅。然而，如流的岁月可以湮没历史的痕迹，却冲刷不掉中国人心头惨痛沉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