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据称负债7千多亿(对金额笔者持保留意见)的公司造了一条世界最大的集装箱船(之一),可喜可贺。
中国人喜欢摆阔、图大,对这样的新闻我本就是一眼带过,不会关注。
直到看到这张相片,猛然让我感觉到,这才是中国海运业、造船业的问题之所在。
1、Master还是Captain,这是个问题
近代Master这个词的翻译一定有问题,笔者留意到晚清到民国Master大多译作船主,比如:
北洋水师水兵陈学海晚年回忆说:“邓船主(邓世昌)是自己投海的,他养的一条狗叫太阳犬,想救主人……” 。
盛宣怀负责招商局时,颁布了《用人章程十条》,其中有规定“总船主拟在各船调用,一年一换或二三年一换”。
民国后期慢慢少用船主而用船长来称呼Master了。
航运业务中,Master与Captain是分得很清的,在船船长称作Master,即船主之意。由于船长这个称呼与将军之类的称呼类似,只要从事过这个职业,称呼可以保留终身。所以做过船长的,在岸从事管理工作的人员也可以称做船长,但英文中一般称作Captain,绝不可称为Master。
民国时期,海员有海员工会,但船长是不可以加入海员工会的,船长加入的是船长公会,因为船长有两个身份,一个是海员,另一个是资方代表,是代表资方管理海员的。
经请教英文教授,Master与Captain的关系类似于Teacher 与Professor的关系,教师是职务,教授是职称。
2、船长(船主)负责制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曾与贝汉廷船长的一位亲戚共事过一段时间,他曾参加过西沙海战受到嘉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水手,他说:小薛,任何时候要记住,船长就是你爹,关键时候,船长可能给你第二次生命。我的第二次生命就是船长给的。原来他曾经一次在澳大利亚开航前突然肚子痛,船长当机立断打电话叫代理送他去医院,肾结石马上做手术,医生说再晚一两个小时来可能就没命了。
上图相片上有三位白色制服的,笔者猜想应是船长(船主)、轮机长与政委,政委在国有企业里是非常奇怪的角色,说来没有人相信,笔者也做过政委,但至今不是党员。2001年,很多海运企业政委已成为兼职,笔者接任的船长是兼职政委的,待我接任时,发现我不是党员,但在做三副时写过***,上级党委决定我预备党员,兼任党支部书记,当时还特地查了***,没有预备党员不允许由上级党委任命为书记的规定。政委的津贴也由我领取。但我做了8个月船长后,就辞职不干了,所以预备党员没能够转正,至今仍是群众。
不实行船长负责制,是有血的教训的,下图的这条船,请的是印尼船长,船上配有船东代表,执行船东的指令,后来这艘船被某国边防部队开了两千多炮击沉。
老大多了船要翻,这是从血的教训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3、船长(船主)满意才是最终的肯定
有人说,诺大的一艘船下水,银行、船公司监造人员、设计院、船厂、船级社等等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能在第一排边上给船长(船主)保留一个位置已是够意思了。
正是从这句话中,笔者认识到中国造船业乃至海运来的问题所在,要知道,只有船长(船主)的肯定,才是最终的肯定。而前面所述的所有机构,都是为船长(船主)的满意而努力工作的,这里的逻辑,很多人难以理解。
船级社为船长(船主)服务,这一点很容易理解,目的也是载运货物完成运输任务的同时保障船长、船员、船舶的安全、防止环境污染。船舶符合船级社要求不是目的,而是符合船级社要求,才能更好地完成运输任务的同时保障安全、防止污染。本末不可以倒置。
船级社的要求,也不是最高标准,船长(船主)满意才是最高标准。比如,几年前某船厂造了一条巴拿马型船,一个朋友上去看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少了一个伙食吊,巴拿马船是不带吊的,上伙食,机舱里送备件,没有伙食吊,怎么搬?而这样的是符合船级社要求以及建造规范的。
国内船厂类似***的设计不甚枚举,船员们在笔者的微博、微信里留言了有上百条,一度想总结出来反应给船厂,后来一想,没必要,有的大型船厂的高级领导成为我的粉丝多年,又不是没看过我的文章,你装傻,我找你干嘛!反正国产船我基本不用的。
可参考文章及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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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这里,或许大多人能理解,船公司监造人员、设计院、船厂工作的目的都是为船长(船主)满意,银行更是只有船长(船主)满意了,他的放贷才可减少风险。
认识不到这一点,中国的造船业死都得不到发展。
笔者1990年代中期船跑美国时,船长经常在船上举办宴会,请美国的发货人、工头、代理到船上吃饭的,美国人很乐意边喝边聊边吃Chinese Food。我们也曾受邀驾车几百公里,去观看***会,类似于内蒙古的那达慕大会,船长始终都是坐在中间的。绝不会象船长回到国内,在任何人面前都象龟孙子一样。详见:
何谓船长? (点击阅读)
下图的船长应是中间穿制服者,一般不会站在边上。
4、把船长(船主)当长工的海运企业是不会有前途的
很多年,台湾是海员输出地区,最多时有十几万海员,相当于,100个不到的男性里就有一个人做海员,70年代海员上船是不易的,有一家大船东发展势头很猛,有人担心海员会跟不上,老板娘说找100个海员比找100条狗容易多了,找100条狗还要派人出去找,找100个海员,自动会送上门的。
当然海员们听了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老板娘在骂自己吃了狗的饭。
我们的造船厂,会把船级社当上帝,把船东监造组当上帝,这些人好些是轮机长出身,称呼都是某老轨,这些老轨有的比较较真,船厂人员大多觉得比较难缠,老轨不同意,不可以进行到下一道工序,所以船厂里心里都暗称老鬼。但是大多情况下是不屑于听听船长(船主)、轮机长、船员意见的。
这里就涉及到全面质量管理了,企业一定要有追求品质的环境,法定标准是最低标准,一流船级社标准稍高一些,要让船长(船主)满意了才行。笔者多年来一再强调,优质产品,不是靠监造出来的,而是靠热爱工作、追求品质的人创造出来的。
5、若遇到专治吹牛逼的老中医怎么办
新能源汽车国家一年补贴一百多亿,据说造船业的补贴也差不多,有的船厂造一条船,国家补贴十亿元,业主成冤大头,到国外造,一半价格就差不多了。补贴方法多种多样,比如:
该轮的船东原本是一家资不抵债、资产负债表无法修复的公司,可参考:
中国远洋财务压力巨大,融资手段近于枯竭 (点击阅读)
令人奇怪的是,自身难保的公司还到处收购港口、收购银行、收购东方海外、建造世界最大的集装箱船之一。经国家巨额补贴后,据说仍负债7千多亿元(待进一步证实),即便是一年5%的利息,仅付息这一块一年也需要350亿元,而赢利不可能达到此数字的,技术上或许已处于破产状态。
如同中Xing公司的惨状一样,若遇到专治吹牛逼的老中医如特朗普之流怎么办。但愿薛船长多虑了,但是,在看到财务报表之前,担心总是难免的。
综上,表面看,船长坐在角落是细节,本质上,体现的是航海文化,缺乏了这种文化,才造成中国造船业、海运业走到今天这地步,不尊重船长、不把海员当人的企业,哪怕再规模庞大,建造世界最大的船之一,若没有巨额国家补贴,一定会立马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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