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新加坡
□仲伟设
这个时候我正站在新加坡PLC.MRT广场,等候着女儿的到来。前面是波光粼粼的一条大河,河水在流经两座白石廊桥之后,一个漂亮的回转,奔向远处。背后大华银行的楼群遮住了午后的太阳,一朵白云悠然地静悬在空中。
和女儿分别已经两年了,如果说思念儿女是每一个父母共有的感受,那么等候相逢的心情就不难理解,更何况是在这异国的土地上。眼前,除却轻风流水,我的心里一片空茫,与女儿快些相见,就成了我惟一的祈盼。我的双眼紧紧地盯住地铁的出口处,而思维却在短短的瞬间内跨过了二十个春秋,映现出女儿成长岁月里的每一个脚步。从她冲出母腹来到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到她“念去去千里烟波”负笈远行的留学之路,女儿的一犟一笑,一举一动,竟那么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如昨。
“爸爸”,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喊,女儿已向我伸出了双臂,是她先看到了我。默默地端详,不需要言语,任她的泪水静静地流。
草地边,水亭旁,我指点着白帆,闲谈着美景,试图在仅仅一个下午的相聚时间里为她营造一份欢愉的心情。
“盼人的滋味真难受,爸爸”,女儿似乎看出了我的用意,她喜欢不加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从接到***电话,我就天天盼,有时在梦中……”我注视着女儿,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突然间我觉得:女儿长大了。
多年以来,我漂泊的工作环境与女儿繁忙的学习生活犹如水火同路,使我们父女之间极少有亲热的交流。每每看到别人父女之间那种其乐融融的情形,我曾多少次在心里隐隐作疼。虽然心里热爱着女儿,却苦于表达的困难,天长日久,在我们之间就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鸿沟。终于,在女儿十八岁生日那天,这种久蓄不发的隐忍浮出水面,我和女儿发生了一场不愠不火的冲突。
“爸爸,我今天十八岁了,我想以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和您谈话。”当时,我坐在家中,一面等候她放学归来,一面为她的生日纪念日题写一首小诗,只觉得她的口气有些压抑式的冲动。“成年人的思维?谈吧!”“我总觉得你不像别人的父亲那么关心自己的孩子,你有些自私。”我至今也没明白女儿所指的关心的具体内容,但可以断言,她一定遇到了有悖于自己意愿的事情。对她的不恭,我有些恼火:我辛勤的劳作为了什么?我俭朴地生活为了什么?难道我只配接受委屈而从来不需要理解?我对她说:“你怎么这个态度,我觉得对你的关心,恰恰就是我的无私。”“高考在即,你为什么又要上船,不走不行吗?”“孩子,上船是我的工作,这份工作可以换来我们的衣食无虞,可以为你挣得学习的费用。诚然,爸爸很平庸,也不富有,正因为如此,我时常要求自己做个勤奋的人,一个无怨无愧的人……”那次谈话之后,我就上船了,时隔不久,她也远离了故乡。
往事如烟。在异国的土地上,重新回味这段故事,我们不禁相视而笑。“爸爸,你当时为我写的诗还记得吗?”“当然记得:你是一棵春天的小树,发芽时,致谢春风;开花时,感恩泥土;还有,还有阳光,还有雨露。”女儿高兴地记下了这首诗,我看到在落款的地方,她写下了两年前她生日纪念日的那一天。突然,她惊奇地说道:“这首诗,多像眼前的情景啊!”我环顾四周,青草碧绿,微风轻拂,我们身旁的树林,摇曳在阳光下,生动而又温柔。是巧合,还是玄机?诗情画意,此时此刻,正应和了此情此景。
两年前,女儿出国留学,我正在韩国。电话里,我语无伦次,唠唠叨叨,恨不能说尽所有的叮嘱。人都是这样,都会在某一个孤独的刹那突然发现并认清了自己。那一刻,我知道了平时对女儿说得太少。女儿顿时理解了我的窘迫,她深情又坚定地说:“谢谢爸妈对我的抚养,请你们相信,我能行!”
偶然想到了读过的一篇文章:一次毁灭性的灾难使一个男人家破人亡,在孤独的途中,这个男人意外地发现了死里逃生的女儿,他紧紧地抱住女儿,大声呼叫:“我又有家啦!”这就是女儿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还有一则故事:一辆客车和一列火车相撞。客车里的人无一幸免,当人们已经承认这就是现实时,路边传来“爸爸,爸爸!”的哭声。有目击者说,在最后的一刹那,有一双手伸出窗外,抛出了自己的孩子。这就是父亲在生死关头的抉择。
真的希望天下身为孩子的儿女们在感念母爱的同时,也能记住父爱。父亲们从不轻言却毫无保留的爱,多像一座沉默的山,一条深沉的河。正是他们缄默的汗水,滋润了儿女们赖以成长的土地。别忘记父亲!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影倒映河中。在终年是夏,一雨成秋的新加坡,晚风有些凉意了。又到了离别的时候,女儿拉紧我的手,“爸爸,我年底回家,您正在船上?”“是的,别忘了给爸爸一声祝福。”“那什么时候再见啊?”“你看:云儿在天上飘,船儿在水里游,你,时时刻刻在爸的心中。”
因为爱与被爱,生命未曾停止过勤奋并且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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