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大概十二点钟左右,我合上书,躺下来准备睡觉,突然发觉自己靠到了舱壁上,船歪了。 我并不感到惊慌,船的摇晃对于有几年海上经验的人来说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很快我就发觉这次我的判断是错的。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船并没有象以往一样正过来!
出事了!我立即下了床,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冲出房门。
在走廊里,我碰到了水手长,还来不及问,他已经急匆匆的说了两个字:“货移!”然后开始挨个敲门叫人起床。我瞥了一眼墙上的倾斜指示计,左倾12度!
货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有航海经验的人很难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尤其对于装了精矿粉的散货船来说,这往往意味着船毁人亡。驾驶台已经转向正顶浪航行,努力减少横浪对船身的影响。
我也立即开始加入叫人的行列。已经是午夜,大多数的人已经熟睡,要挨个叫醒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把阿修从床上拖起来时,他还以为我叫他干活,一边揉眼睛一边大叫讨厌。我嘟囔了一句:“可别把小命玩在这儿……”他这才一下睁大了眼睛,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大多数起来的人都被组织起来去甲板上转移货物,尽可能的把货物移动的影响减低,机舱里的压载泵也全开,把左舷的水往右舷调,极力想把船调平。
到了甲板上,我才明白状况有多糟糕。在惨白的舱灯照射下,我看到左舷开始上浪了,扑上甲板的海浪已经向舱口围步步进逼。打开货舱人孔,大舱里的精矿粉已经被水搅成了一锅粥,这就是货移的元凶。大家齐心合力将一台大功率潜水泵吊下舱底,试图将水抽出来,但不到一分钟泵就被堵死,接连几次都是如此,最终大家不得不放弃。
放弃泵不代表放弃努力,大家开始用桶一桶接一桶的从舱底打泥浆水上来,轮班上阵,虽然心里也知道这仅仅是杯水车薪,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天渐渐亮了。风浪没有一点小下去的意思。压载水已经全部压到了右舷,左舷也全部排空。船体倾斜一度回复到左倾8度,但是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手段也全部用尽了。就在大家的心里稍稍平静了点的时候,在货物自由液面的影响下,船又开始缓缓的但是却不可阻挡的继续往左舷偏过去。眼看着海水又一次淹没甲板,每个人的心里都越发的沉重起来。
就在船发生倾斜的时候,求救信号已经发了出去。附近一条船也保持同速同向陪同我们一整夜,以防不测。早上,船长告诉弟兄们,救助拖轮已经出发,下午将会和我们会合。此时和风浪搏斗了一夜的我们已经精疲力竭了。
夜里虽然害怕,终究看不见,心理上还好受些,白天我才明白,我们度过了一个怎样的夜晚。这时候左舷已经全部浸没在水中,一些物料也开始移动,机舱的花铁板基本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人也站不稳了。万幸的是,机器依然在运转。我们的船,象一只受伤的怪兽,挣扎着前行。
到中午的时候,左倾已经超过了15度。为了保存体力,船长命令大家停止提水。厨房炒了一大锅鸡蛋给大伙吃,这时大家才发现已经十几个钟头没有吃东西了。
没有几个人有胃口。大家都聚集在后甲板上,望着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倾斜过去。虽然大家都知道拖轮正赶过来,但谁也不知道我们的船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两个刚刚上船的实习生已经被吓傻了,脸色死灰,别人喊他连反应都没有了。生的希望渐渐的渺茫起来。
下午4点钟,海天线上出现了拖轮的影子。甲板上的人都欢呼起来。
下午4点半,拖轮终于赶到了!这时,船已经左倾19度了。
拖轮放下了救生艇,现在说起来是挺容易,但当时海上有8级大风,4到5米的浪。下到救生艇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政委差点跌到海里去。救生艇往返两趟,终于救起了全部船员。天已经完全黑了。由于风浪太大,拖轮甚至连自己的救生艇都无法收起。这时,我们的船已左倾22度。
拖轮上给我们煮了面条,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可口的美食。获救的感觉啊!
夜里,拖轮用来救援我们的救生艇被风浪打翻,缆绳拽断后丢掉了。
第二天,用拖缆拖在拖轮后面的大船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了。在坚持了那么长的时间之后,她终于不情愿的进入了大海的深处。我永远也不能忘记她沉没时激起的冲天巨浪。我们朝夕相处了8个月,看着她的离去,每个人都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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