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走了,走的是那么绝望、无奈,以至于让我回眸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留下一双迷恋的眼神,在我脑海里日夜游荡,冲击着心扉。大姐患的是肺癌,发现时,已是晚期。短短四个月,病魔便无情地夺走了大姐的生命。翻阅为其拍摄的相片,大姐笑吟吟依在***身旁,面色清雅,容态知足……而今,斯人已去,相片尤存,令人撕心揪首,苦不堪言。
去年5月,我陪父母回老家看望大家。已做祖母的大姐,还是那么乖巧,像邻家女孩,爸妈长、爹妈亲地围在爸妈身边甜叫着,洋溢着一种活力与激情、亲切与妩媚,让我这做小弟的都有点眼红了。在家乡,大姐轻描淡写地说她有胃病。胃病在农村已习以为常,从而没有引起我太多的关注,就随口嘱咐她去看医生,配些药来吃。命运往往就是这么会作弄人,偏偏让她遇上一位三流老郎中,还真刀真枪地说我大姐患有严重的老胃病,三剂药彻底解决问题,把大姐感动得嗑头作揖,要杀猪宰羊去招待人家。大姐把情况告知我时,我还真的为她开心了一段日子,万万没有想到,大姐已患上了肺癌。今日想起,让我坐立不安,后悔莫及。如果当初我让大姐去做全身检查,如果当初遇到的是一位医术高明的人,也许,大姐的生命就不会如此短暂,今日也就不会写下这段记忆来悼念我的大姐。
8月中旬的一个夜晚,外甥给我电话,从他低沉、不安的语调中,我嗅到了沉重的气息,预感到某些不幸已降临头顶。虽不愿往坏处想,但噩耗还是随着电波钻进了我的耳朵,震撼着我的心。外甥告诉我,大姐的左肺长了一个直径5公分的肿瘤。听到这一突然消息,脑瓜顿时空白一片,眼泪像断线之珠簌簌砸落地面……大姐啊!5公分大的肿瘤要生长多长时间,难道你真的没感觉吗?直到立不起身、卧不下床,你才想起去看医生。
外甥告诉我,前一段日子,大姐胸部和背部无端疼痛起来,并伴有连续的干咳声。此时,大姐却无暇于病痛的折磨和身心的疲惫,日夜惦记的是她那精心耕种的草药和庄稼。说,等秋后闲了再去看,还说,咳嗽不死人。大姐啊!可你哪里知晓,癌细胞正夜以继日撕咬着你的躯体,侵犯着你生命的领疆。如果说别人的不负责任,让你丧失治疗时机的话,那么,你的勤劳与大意,又一次让你错失良机,把自己推向可怕的深渊。
经过化验、会诊,大姐及时住院做了肺部切除手术。可此时,癌细胞已扩散至整个呼吸系统,压根难以切除了断。更要命的是,大姐术后元气大伤,又不能及时跟进化疗,身体虚弱的不堪一击。由于身体免疫能力的下降,手术后不久,大姐因肺部感染积水第二次住进医院。当晚,我瞒着年迈的父母,连夜乘飞机赶往家乡看望大姐。
姐弟情、手足爱。大姐兴奋的像没病似的,跟我东家青菜、西家萝卜地说了家乡许多新闻趣事。大姐兴奋地告诉我,她大姑子全家从武汉开车回来看望她,还有村里好多人来医院看望她。大姐又指着病房内的水果、牛奶、鸡蛋等营养品,说这是谁谁谁送的,那是谁谁谁买的,真不知以后如何去报答人家。我知道,大姐虽无伟人高风亮节的品格,身上还存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这并不妨碍她凭借着一颗善良、纯朴的心,为人予善、谋事讲德,从而赢得邻里的赞许与好评,赢得家人的爱戴与敬重。
在医院,大姐还一五一十告诉我,这几年来,她和***一起种这种那,收入特好,除去家庭迎来送往消费开支外,还存有好几万块钱。说等出院后,什么事都不做了,在家好好享享清福,煮饭、做菜、带孙子。说到家,大姐的神情顿时暗淡了几分,清秀的眉毛凝结起一道让人难以跨越的屏障。大姐长叹一声对我说,弟弟!恐怕我是有家难回了。一席话,让我心底刚刚积攒的微小希望瞬间变得更为渺茫起来。曲终人离的冷落、宴尽人散的孤独,从四面八方同时向我袭来,心被挤落进了一个深不见底、冰冷刺骨的大窟窿。
由于外甥把诊断结果和所有的痛苦都一人独自担当了起来,这让大姐实难从大家口中探得半点风声。但我坚信大姐并不是那种痴呆之人,对自己的病情还是有所了解的,只不过美好的生活刚刚开始,让她难以放弃心中的追求与梦想,不甘首肯现实罢了。当众多乡民、邻里来医院看她,大姑子连夜从外地赶回来,做弟弟的又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美好的理想顿变成一个个撒落在天空的五彩幻影,渐次破灭了。死亡的宣判令大姐情绪低落、心情颓唐。
为了帮助大姐战胜病魔,我只能面带微笑,连哄带骗地去安抚她、劝告她,让她不弃不馁,坚定信心去战胜疾病。可有谁知道,微笑之中的痛苦与不安,哄骗伴随的内疚与自责,悲伤的心时时沉浸在随时失去亲人的巨大惊恐中,滋生出一种耻辱无比的罪恶感。多少次我不禁扣心自问,在痛苦的大姐面前,你有何颜面微笑、开朗?除了一人躲在墙角失声痛哭、以泪洗面外,我真不知道还能为大姐去做些什么,好让她安静、无悔地走完她最后一段人生旅程。
自从此次入院后,大姐的病情并没有得到多少有效的控制。由于癌细胞的疯狂侵蚀,整个上呼吸道已被彻底破坏,脆弱的血管随时都有破裂的危险。强烈的咳嗽声,时时震撼着我的心,让我身临其境,感受着与大姐一样的痛苦与不安。痰中血迹,更让我看到了死神在蚕食着大姐的躯体,毁灭着大姐的精神。医生告诉我,如果不能有效制止病人的咳嗽,很可能造成血管的破裂。到那时,恐怕扁鹊在世,也难以挽救生命。事实上,随着病情的恶化,病人咳嗽是不可逆转和抗拒的过程。医生婉转地暗示我,做好心理准备,好吃好喝侍侯吧。
由于大剂量的吃药、***,大姐的口味也变得越来越差,加上管道病变的狭窄,每天只能靠喝粥、饮汤、打点滴来维持生命。为了帮助大姐增强抵抗力,我四处打听特效汤料,变着花样给大姐煲汤煮粥,看着大姐美美地享用,并不时用眼神向我流露她心中珍藏的那份深情厚意,心里才有些许安慰与宽容。
无论如何祈祷,跑过多少医院、问过多少专家、找过多少医生,上帝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多少福音,大姐的病情在一天天地恶化,需要三番五次入院治疗。
望着眼睛半垂、神情无力的大姐,我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在她面前流下滚滚热泪……我知道,我不是她的坚强支柱,在她身陷囹圄的境地,更无法为她筑起坚实的堡垒,只有默默地为她祈求,让老天把痛苦降落在弟弟身上,让我来分担大姐的痛苦。大姐艰难地抬起手臂,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弟弟不哭,弟弟不哭,姐姐都不哭……大姐的安抚,更让我无地自容。我紧紧地抱住大姐的臂膀放声痛哭起来,好想陪着大姐,一道去另一个无人争分的世界。
相见时难别更难。假期到,我不能不走。可此时预感到,此地一别,恐怕与大姐要来世相见了。临走前,大姐还是说出了我担心的话题:你就看着大姐这样走了!一席话,让我无力地跪倒在大姐的床边,号啕大哭起来……大姐!我知道你于心不甘离开这个世界,知道你迷恋着这个和睦的家,更知道你牵挂着年迈的爹娘和年幼的小孙……可弟弟实在无能,拿不出仙丸神药来挽救你?在医学发达今天,一个被众多医生“枪毙”的人,我唯一能做的恐怕只能是为你求医问药,哄你开心、骗你快乐,让你完美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我告诉大姐,我们已经和南京一家医院联系好了,过二天咱们就去看。说完这话,我径直地走了。静静的脸庞、渴望的眼神、感人肺腑之言,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将永远铭刻在我的脑海里……
望着村外田野待割的水稻,我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内心的苍茫与无助。大姐啊!人生五十,正是金秋季节。一身忙碌之中,你精心耕耘,勤奋劳作。当秋季来临收获之时,天伦之乐在向你呼唤,丰硕之果在向你招手,你却把自己累倒在田埂地垄上,让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你远去,失却丰收的喜悦,收获着一筐筐离别的痛苦和别后的悲怆,添堵在冰冷的心头。
大姐!你走了,在这秋风初起的季节,寒意窄起、心灰意冷,沟忆起心中经久不衰的往事,婉转*** 如歌如泣……
大姐,你的一生是艰辛的一生。作为长女,多少年来,是你帮助爸妈艰难地操持着家务,呵护着弟妹。当同伴朗朗读书时,你却因家庭背景,失去读书的权力,过早地走向了社会,干起了成人一样的农活;当同伴还在父母跟前守侯天伦之乐,你却远嫁他乡,成为别人的新娘,操持起另一个陌生的家。婚后的日子,对你并无多少幸福可言。并不是你不懂妇道、身懒嘴馋,也是你一直无法生养,遭人非议。即便你生了女儿后,受家族重男轻女思想的束缚,也没有让你在艰辛的生活中,过多地抬头看看天上那灿烂的阳光、明媚的月光。直到第六个年头,家添男丁,你的日子才有所好转。但你心中并没有滋生怨恨与计较,也是在那一路风雨兼程的日子里,继续恪守妇道,相夫教子,赡养老人。大姐,你的一生又是幸福的一生。父母同在,子孙满堂,儿女孝顺,夫婿相爱,曾令多少人羡慕。
大姐,生命对你而言,也许是短暂了点,但你赋予了它宽广、厚重与朴实。
安息吧,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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