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回到了这里,魂萦梦牵的这片海。还是那样的蓝,黄昏黯然的光晕投射在海面上,竟闪出一抹淡淡的亮色,
仿佛翻涌起那青涩年代无穷的回忆。她不禁闭上眼……
(一)
叔叔曾经是一名海员。叔叔爱海,不愿离开这片海,上岸之后就在海边开了家小酒吧。说是酒吧,其实就是每次船
靠岸时海员们的栖息地。她出生在海边,1岁时父母因为车祸而去世,从此她与叔叔相依为命。
小时候,她最喜欢坐在叔叔腿上,听他讲船上发生过的故事;她爱闻叔叔身上淡淡的海的味道;在她心里,这片海
充满了神秘,仿佛有股不知名的魔力吸引着她,令她神往。“总有一天,要去海的那头看看,海究竟是怎样的!”
也许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身世,她总是显得特别的安静,甚至有些孤僻。当同龄的孩子们都在玩着闹着的时候,她喜
欢独自静静地坐在海边,望着远方;海水袭来,又退去,一遍遍冲刷着细细的沙,海滩上留下潮水带来的海螺。一
个个白色的海螺是她的最爱,把它们带回家,串起来挂在窗台上,风起的时候,海螺碰撞着发出阵阵声响,她觉得
这就是海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那是天上的父母托海螺传来的声声叮咛;听着,仿佛能安抚心灵,慢慢地平静沉
浮着的心。
在她的世界里,也许她一直是孤单着的,直到15岁那年,他来了……
(二)
每到有船靠岸,叔叔的酒吧里就格外的热闹。海员们聚集在那里,讲述着跑船时的故事,海上的见闻。酒气冲天,
烟雾缭绕;她就安静地坐在吧台的一角,说不上什么原因,她觉得他们特别亲切,这样的情景让她神往,她总是想
着船员们口中海的故事是那么的遥远而不可想象。酒吧里吵吵嚷嚷,却让她感觉温暖,熟悉的他们就和叔叔一样,
像她的亲人。久了,他们把她也当成自家的孩子,亲切地叫她“小丫”。
那天,酒吧还是很热闹。叔叔领来一个年轻的海员:“这是新来的小罗叔叔”,她看着那张年轻的脸:飘逸的长发
,轮廓分明的脸庞,倔强的鼻梁,大大的眼睛却莫名地透出一丝凉意。“小罗哥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叫他
“哥哥”而不是“叔叔”。“小丫这孩子…都被惯坏了”,叔叔有些怜爱似的摸摸她的头发。他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没有说话。
他总是静静地坐在角落的那个位子,听着他们吵闹,却从不插话,时而象是在沉思,陷入自己的世界。他的桌上总
摆着一杯酒,却没见他喝过。风吹动他的长发,他的侧面很好看,像是精心雕刻出来的,清晰的棱角;她看得有些
失神。他会是怎样的人呢?好象在俊美的外表背后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他为什么总是那么安静?与海员的
世界似乎格格不入……
(三)
他跟着船起航,回到这里是三个月后。
也许是海风的关系,他变黑了,却依旧俊美,还是那头飘逸长发。远远的,相视一笑,他们像是已经那么熟悉……
他还是坐在那个角落,桌上的酒仍旧没有动过。
夜,有丝寒意,她披上外衣,来到海滩。褪去了白天的光芒,夜晚的海多了一丝静谧,黑暗中潮水的起落少了那分
霸道,显出些许温柔来。她喜欢在这样的夜里,光着脚,静静地走在海滩边。
她有一份15岁少女少有的安静,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同伴们去闹,她不热衷那些同龄女孩喜欢的打扮,她总是把一
头长发随意地束起,总是穿款式最简单的白色或是浅蓝色的裙子,那是她最爱的颜色,海的颜色。夜幕下的她,背
影有些孤单,有些飘忽。
不远处坐着熟悉的身影,同样安静的身影。海风拂起他的长发,竟让人有一丝心疼。她很自然地走向他,在他身旁
轻轻地坐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海风吹过的声音……
几乎成了习惯,他们常常这样坐着,沉浸在各自海的世界里
(四)
第一次听他说话是在那个骚乱的夜里。
不知为了什么事,两个海员在酒吧里争执了起来,动了手,场面有些混乱;角落边的他走了过去,对着争执中的两
人各出了一拳;他们一下懵了,只是站在原地愣愣地抚着被打的脸颊。他只是甩下一句“是兄弟的就别把力气花在
打架上”,便走出了酒吧。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很有力,字字清晰;海员们静了下来,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好象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只是跟着他走了出去……
如往常一样,他们静静地坐着,只是她的心里,翻腾起了小小波浪…..
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幽幽的,低低的……
“知道我为什么当海员么?”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小时候看到父亲穿着海员服,那是他最神气的时候!父亲告
诉我,海就是海员们的家,海的宽阔,博大就是海员的精神!那时候只是似懂非懂,就觉得海的世界很神奇。当父
亲在那次沉船事故里,为了救他的海员兄弟而葬身大海时,第一次看到了海的力量;我恨海,夺走了父亲;可是我
又爱海,父亲不就是我的海么?”她有些明白了刚才在酒吧,他为什么会那么做了。他回过头看看她,仿佛读出她
眼里的疑问,“那酒是父亲最爱喝的,叫‘蓝色沸点’,那是海的激情”。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夜深了,风也静了……
(五)
他的海员生活依旧,只是在他出海的那些日子里,她的脸上常常浮现出丝丝淡淡的笑意,那也只是在短暂的出神之
后,她心里的某一个角落似乎平白添了一分小小的牵挂……
他又回来了,又和她一起坐在宁静的海滩。
他拣起一枚贝壳,贴在耳边,闭上了眼睛;她有些迷惘地看着他……许久,他回过头来,把贝壳放在她的耳边,“
听听,贝壳的声音,海的声音”。她学着他的样,闭上眼睛。静静的声音……“有个传说”,他说道:“当前世注
定的两个人同时拿起两枚贝壳放在耳边听的时候,会听到海螺歌唱的声音,呵呵”,他第一次笑了,居然有些腼腆
!传说里海螺的歌唱……她没有听过,可她听到了他的笑声,她也笑了;她告诉了他窗台上海螺的声音,那是天上
的父母对她说话的声音,柔柔的……
海风冷了,他脱下外套皮在了她的身上,很自然;衣服上有他淡淡的汗味,夹杂着海水的味道,咸咸的;有些睡意
,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六)
转眼夏天到了……
雨季的潮水来得特别的猛烈,击打在沉寂的海滩上,印下深深的痕迹;光着脚走在沙滩上,细沙从指间流过,轻轻
的,痒痒的;海水时不时地打在脚背上,凉凉的;今晚,他们只是并肩走着,走了很久,还是没有说话,却感觉有
种默契,在两人之间散开,也许是同时回过脸,给对方一个微笑。
海浪起了,打湿了她的浅蓝裙子,浅蓝变成了深蓝,就像这暗夜的海;又一阵浪花,她没有站稳,趔趄了一下,他
轻轻地把她揽入怀里,只是几秒,听得见彼此凌乱的心跳;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不敢抬头看他;他的手在她
的背后有一瞬的犹豫,最终只是落在了她的长发上。
窗台上的贝壳快挂不下了,于是她又把它们挂在了门上,做成了贝壳门帘;贝壳的声音更响了……
(七)
那次他同以往一样出海去了。
四个月后,同船的人回来了,没有他的身影。她的心里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原来,船在印度洋上遇到了海啸,他让同伴先下来坐上了救生艇;大浪袭来,船淹没在了茫茫夜色里;救生艇上的
船员搭上了救援船,他没有在里面。
那晚,酒吧里显得很沉重,那个角落的位子空着,桌上却依旧放着酒,“蓝色沸点”。
她坐在海滩上,感觉很无力,把头深埋进双臂;抬起头时,脸湿湿的;拣起一枚贝壳贴在耳边,没有声音……
她告别了叔叔,离开了那个海边。
(八)
十年了……
她实现了少女时的梦想,走过了每一个有海的地方;她看到了海的那头,那里有不一样的海,不一样的世界;她的
行囊里,始终有一枚小小的贝壳,那枚他曾经放在她耳边的贝壳;从未曾忘记的一分牵挂,只是……
同样的夜色,和记忆中一样,云淡风轻;同样的海水,蓝蓝的,静静的;她还是爱穿浅蓝色的裙子,依然是飘扬的
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褪去了少女的羞涩,月光下更显出一分幽幽的妩媚,却有些落寞……
海浪声把她从丝丝记忆里拉了回来,眼前忽然慢慢走近了熟悉的身影,还是那头飘逸的长发,分明的轮廓,俊美依
旧,只是一道浅浅的疤痕穿过了他的右边脸颊……
她笑了,慢慢地抬起手,把那枚贝壳放在了耳边……
他笑了,慢慢地抬起手,把那枚贝壳放在了耳边……
听,传说中海螺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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