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船人机制,是第三世界国家港口为保证抵港船舶的船、货安全,带有强制性的一种看守机制。看船人看什么?顾名思义,看船,保障船舶物品不受损失、失窃。
在我的航海生涯中,有这样一个非洲看船人让我毕生难忘,他叫蒙坦达(Montanda)。
那是九十年代初,我率H轮奉命从上海装载援非大米,昼夜兼程三十八天开抵地处扎伊尔共和国(现改名为刚果·金)西部走廊,与首都金沙萨相距约
近万吨袋装大米,要靠人工一包包手搬肩扛,放进专用吊货网兜,再从岸边一袋袋卸装车皮,这对营养不良,赤手空拳的装卸工人来说,每一次弯腰直身,搬动一百多斤的麻袋,无疑是体能与大地引力的较量。记得那场旷日持久的人海战役持续了整整16天。
第三天傍晚,工人已经全部下班。H轮的水手还没来得及关舱,No.3舱的码头边已乱成一团。我和码头警察闻讯赶至现场。原来是两个浓妆艳抹的黑人妇女与船上的工人们为大米吵架。只见雪白的大米撒满了一地,在满是油泥的码头显得十分耀眼。
很显然,H轮的大米在卸货过程中,工人们的偷窃已成为一个漏洞。如此发展下去,不仅会造成大量的大米流失,形成货物严重短卸,并已明显的危及码头的治安。
“Watchman!”我将看船人唤至船员餐厅,满脸愠色。
“Yes, Captain!(是,船长!)”看船人原地一个立正。
只见这小伙头戴一顶红色无沿帽,身穿一身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套橄榄服,脚蹬一双旧高帮皮鞋,缠着白纱布的右手和左手紧握着一根
这个非洲小伙名叫蒙坦达,22岁,生于金沙萨,有一个姐姐在金沙萨做工。十六岁那年,蒙坦达因***罪被关进班房半年,并依法被截去一节小指。打那年被关押马他迪,身体不好的姐姐带病远道来看望他之后,蒙坦达便开始改邪归正,再不行窃。并通过朋友的关系,寻求了一份在马塔迪抵港外轮从事看船的工作。
H轮抵港之后,蒙坦达和另外一个伙伴,每人十二小时昼夜轮流值守看船。下班之后继续留船,帮助水手长打打油漆,做些甲板水手活儿。一天三顿的中国饭菜是他的美味佳肴,这比起木薯粉就着非洲大豆的主食来,自是强百倍。人员复杂的装卸工中不乏手脚不干净的惯偷,蒙坦达是倒戈卸甲的良民,谁有前科,谁有嫌疑,他自然胸有成竹,一逮正着。所以在梯口被堵住的那些成堆、成垛的大米全是克星蒙坦达的杰作。
蒙坦达一再分辨,码头边的分抢与他无关,而是那两个涂脂抹粉的女人争风吃醋与装卸工人分赃不均而致。他恳求我不要辞退他,他将恪尽职守,加强巡逻,保证H轮不丢一样东西。
我答应了蒙坦达的请求。会同政委、大副研究了对策,加强天黑之前工人下班时的最后离船的把守看护,并派员看紧工人上下舱的必要通道——道门。结果,我们惊讶地发现,但凡长袍短套的装卸工身上,都有用各种方式藏匿的大米。
H轮舷梯口被截获的大米堆成小山。装卸工偷盗大米的情况越演越烈。
这天中午,我站在房间的落地玻璃窗前,用摄像机拍摄了临近船员生活区NO.4舱工人作窃的全过程:一名工人将大褂宽裤连同***全部脱下,光着身子把一根装满大米,宽有
天一擦黑,码头边忽然从四面八方一窝蜂涌过来四、五十个身份不明者,并有穿着制服的民兵和不少女性混杂其中。一眨眼工夫,这一群人便与跨越船舷的装卸工人纠缠、抢夺、扭打在一起。人群中大声呵斥的,女人尖叫的,乱成了一锅粥。
装有满船中国大米的H轮成了马塔迪的特大新闻。饥饿不堪的人群趁着夜色朦胧,组成一次有规模的百人大哄抢。为了保护大米,船员们倾巢出动,用防盗木棍,啤酒空瓶与有备而来的抢米民众在H轮的主甲板发生了自卫性冲突。
情况十分紧急!
面对如此突发局面,我预感到事态严重。倘任其发展,船员的安全必遭威胁,后果将不可收拾。我一边让政委现场控制船员情绪,一边通知代理人急速与金沙萨中国驻扎大使馆取得联系,请求援助!
是夜两点时分,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将我惊醒。
“什么事?”我迅速穿上睡衣,打开办公室的房门。
“出事了,船长!二副被老黑捅了,现在躺在一舱桅房配电房。”水手牛春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我汇报。
“快!快叫医生魏翔!”我关上房门,急匆匆随同牛春冲下楼梯,直奔现场。
大副尚渝,水手长崔润来,政委岳峰,船医魏翔和舵工徐世江、杜学喜以及看船人蒙坦达,将躺在血泊中的二副蔡泓围在配电房的地板上。二副倚靠在两只工人专门用来偷装大米的米袋上。
鲜血顺着二副的左腹腔往外继续渗漏,染红了包扎的纱布。
“二副必须马上送医院!”魏翔医生用眼神示意我,那意思是二副的伤情十分严重。
我焦急地看着腕表指向两点零五分的时针。我知道,在这深更半夜,别说是在非洲港口,就是在国内,遇到这样的危重病人也够呛。没有电话,港口无线电高频电话无人值守,港口医院离码头要翻过几个山坡。
“Montanda!”我愠怒的目光又一次射向蒙坦达,“命令你想尽一切办法,通知医院,搞一辆救护车来!”我用英语命令看船人。蒙坦达知道二副的受伤与他的失职有很大的关联。一筹莫展的我,此刻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蒙坦达来和当地医院取得联系。
“是,船长!” 蒙坦达翻过船舷,跨上码头,三步并作两步,旋即消失在港口照明不好的夜色之中。
“牛春,你小子这叫值的什么班?二副怎么会受伤的?捅二副的人呢?”水手长厉声责问垂头丧气的牛春。
“我——,我在房间喝水呐!可我进房间刚不大一会儿,就听到船头有人喊了一声。”牛春分辩道,“等我赶到这里的时候,我只看到一个飞快向码头船头方向逃跑的身影。”
“刚才我在三舱右舷甲板巡逻,听到一舱桅房有动静,来不及叫牛春,就赶过来了。原来是两个老黑在搬大米,我想可能是白天他们乘人不备,把米预先藏在这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配电房。我上前喝退阻拦他们,抢夺他们手中的米袋。他们急了,一个仓惶逃脱,一个被我扭住的家伙看我揪住他不放,便用***向我捅了一刀,然后拼命挣脱跳河跑了。”二副蔡泓断断续续描述了事发的经过。
伤员和现场一筹莫展的所有的人,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看船人蒙坦达的身上。
五十分钟后,看船人蒙坦达随同救护车来到了H轮的船边,等候多时的二副蔡泓一行,终于看到了救援的希望。
当二副在马塔迪唯一的市级医院做完拍片检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二副的伤口离肝脏仅查
二副蔡泓指定不能随船继续工作了。另外,还须派一名船员留下来陪护二副,使馆那里天亮后即便有人来,也得到晌午才能到达马塔迪。
辞别了住院的二副,关照外科大夫使用最好的抗感染用药,交代完陪护船医魏翔等候天亮之后联系使馆,将二副转往金沙萨做进一步治疗之后,我们返回了H轮。
次日上午0850时,一架直升飞机盘旋在马塔迪港口的上空,这是扎伊尔共和国总统蒙博托的专机,随同人员是贴身卫兵和著名的外科医疗专家,曾为蒙博托总统先后主刀动过两次手术的中国驻扎医疗队队长石东芳大夫。在得悉来自中国船H轮运往首都的大米在码头遭到大量哄抢的消息后,亲临马塔迪上空巡察。
下午1500时,石东芳队长随同法文翻译耿卫华,一路风尘,再度驾车抵达马塔迪,带着中国大使馆的亲切问候,登上了H轮。
偕政委岳峰向使馆领导简单汇报了情况后,我和石队长、耿翻译仨人一行随即驱车前往医院探望正在救治中的二副蔡泓。
经与主治大夫商量,决定一星期之后,将二副转移首都金沙萨。然后根据伤情恢复情况,再回国内治疗、康复。H轮正常开航,善后一切事宜将由使馆和国内取得联系。
安排好伤员的后续工作,我跟随着石队长、耿翻译,沿着用石块砌成的马路驾车盘旋而上,专程前往拜访马塔迪市长。
马塔迪市府的官邸坐落在市中心一个半山腰的别墅群间,通过两道有人把守的铁门,我们一行来到铺着红地毯的市长办公室会客厅。
宾主相见,市长一见石东芳是总统的朋友,马上显得格外的热情。石东芳队长说明来意,向市长简要报告了H轮在卸货过程中所遭遇到的麻烦,并详告夜来二副遭到窃贼行凶,被送医院救治,以及港区码头十分严峻复杂的情况。
临别,石队长代表中国大使馆留下十亿元扎币,我代表H轮留下部分礼品和两麻袋船员伙食用的中国大米作为馈赠之后,与市长匆忙辞行。
当晚1730时,一辆军用卡车嘎然停在了H轮的船边,全副武装的特种兵成三米间隔,刀切一般列队成行——这是一支精良的部队,全由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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