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大舱是船上的一项工作,它是指一条船在装载完一种货物后视下一载货物的要求对船舱的处理。比如说:上次装的是小麦,这次装玉米,那么就要求船舱清洁,干燥,无残留的小麦。
具体工作就是先用高压海水冲洗舱壁,然后用淡水再冲。等洗舱的水从排水道抽干后。将舱风干。把排水道清干净。封好。
我第一次干这活正好是冬季。我们一群水手穿着雨衣雨靴下到舱底。那船舱高十米。宽三十米。长三十米。
高压水龙压力大,双手根本抱不住,只有用双腿夹紧水龙,用手控制水流方向,开始还好。但见水流似一条白龙冲向高高的舱壁,将残留的货底,灰尘冲下来。露出钢板的原色。舱口露出的天空,蓝天上朵朵白云飘过。水流击打舱壁的回声,舱外的海浪声,水手们大声的叫喊声。构成一首劳动的交响曲。
可干了一会就不那么浪漫了。冰凉的海水渐渐的流进雨衣内,凉得人直打哆嗦。脚下冰凉的积水没过脚脖子,脚冻的直抽筋。夹着水龙的双腿因水龙打折经常夹的肉疼。
如果有些高处的横梁和弯角有残留货,就得扎上安全带爬到高处冲。抱着充满压力的水龙带,一条腿站在窄窄的铁梯横杆上,另一条腿为保险别在另一根横杆上,人半身前倾,冲到钢板上反弹回来的咸水,货渣溅在脸上,钻进衣服里,流进水靴里。
排完了水,排水道里因海水浸泡而呕酸的货底发出阵阵的臭味。排水道只有几十厘米高宽,人钻进去只能趴着用棉丝一点点的擦。但这活还不能有半点马虎。到港后,验船师会上来检查。他们都是些经验丰富的专家,稍有不满意,他们不但不会签发“验舱合格证书”,有时连再清一次的机会都不给你,直接令船靠闲置的码头,叫当地工人来干。要是那样。船期损失,违约损失,工人的费用将是一大笔钱。国家穷,外汇珍贵。因此我们总是要求自己一定要一次通过。
可我们那时开的又都是些旧船,老船,甚至是报废船。这船装矿砂,煤,焦炭这些要求不高的货还好一点。要是碰上装小麦,玉米等货,那可真是仔细再仔细,清洁再清洁。
85年的初春我们“神泉海”轮从罗马尼亚满载化肥,石油钻井设备回青岛港卸货。刚刚到港外就接港口调度通知:立即赶潮水卸货。
一个港口,水深是有一定限度的,我们国家除了大连,湛江港吃水较深外,其它港口吃水对万吨轮来说都不太富裕。
“神泉海”又是一艘45000吨的大船。满载货物后吃水在11米左右。而青岛港既使是大潮时吃水也不过12米。要是大潮时我们靠码头突击卸货,就能在码头上一次卸货成功,但这种情况很少。
我们很奇怪?我们要卸的货本不是什么急等的货。再说港外还停着比我们先到的船,怎么我们这么优先?就算今天我们靠上去,除非在八小时之内卸下一万吨货,否则我们还得再离码头,但港口叫靠岸,我们当然乐得靠岸。
船一靠妥码头,大批装卸工人一拥而上,拼命的赶卸。看来是有啥原因急着抢卸我船。
果不所料,船刚靠上码头,公司调度就急急忙忙得来到船上,他一进船长房间就对船长说:“你也再猜为什么抢卸你船了。你船抢卸的原因是公司接了一个期租合同。租方是联合国粮农组织,从澳大利亚装小麦到埃及卸。装载期快到了。本来派了一条别的船去。但该轮半路出了故障。地理位置最近的就是你船。而且因为你们这条船船新。租方接受了换船。公司特意与港方协商好了抢时间卸货。你们抓紧卸,完货后立即开航。”
在海上货远中有两种租船合同,一种是程租,一种是期租,前者租船方以装货量按吨付费,后者租方按天付钱。期租对船公司来说经营风险小。收入高。但交船期按约定的日期前后不超过三至五天。提前了。船没有收入。拖后了,如租船方不同意换船,则船公司要赔偿租方损失。
船长看了看合同,按交船期我们还能赶上。可我船这次是从国内装的煤去罗马尼亚。回程装的又是化肥,大舱里污秽不堪。舱壁上煤黑油的黑绩无处不在,化肥腐蚀引起的油漆拖落也很严重。再去澳大利亚装小麦,那里的验舱师的严格是出了名的,我们的大舱要想一次通过检验谈何容易?
调度看出了船长的顾虑,他胸有成竹的说:“公司也知道你担心洗舱困难,这次租方按合同会给三千美元的洗舱费。这是目前的市场行情。为了鼓励大家,公司特批将三分之一发给你们作为洗舱奖金。”
那时侯,不管我们是租给外国船公司还是拉我们国家的外贸货。每次洗舱公司只按一个舱50元人民币发洗舱费。我们这条船有五个舱,就是说洗一次也只有250元,分到每个人手里就十多元人民币。3000美元的三分之一!那就是三千多外汇人民币,每人能分一百多。对于一个月只有三,四十元人民币外汇津贴的我们来说感到很满足。
其实就是公司不给,强令我们去,我们也得去。既然上级这么为我们着想,船长就答应了。
开航了,为把大舱洗干净,我们用海水加大压力喷,冲,用刷子刷。干了整整一天,那些舱壁上的污绩还是搞不下来,明显的挂在那向我们***。
全船人凑在一起想办法,怎么办?只有一个招:把大舱重新刷一遍油漆。刷油漆!那是难度和强度很大的。这种工作一般只在修船厂做,航行时船员们自己干还很没听说过。
我们那条船,最好之处就在于人心齐。
俗话说:同舟共济。可船员的作业休假规律是在船上工作9个月回家休假3个月。等你休完假了,上次那条船这会说不定已经到了欧洲了。因此,国内有那条船在港口就派你上那条船。
于是,在一条船上,每个航次结束都有休假走的,也不断的有新面孔出现。等人头都熟了,互相了解,能想到一块去了,也就分手了。可我们这条船也是有缘,从我上船就感到碰上了一群干啥都能想的到一块的同事。
要想通过验船就得重新油刷大舱,要想刷就得全船动手!
主意一定,大家干了起来,一桶桶的油漆从库里搬了出来,高空工作平台在大舱里升了起来,平台从三个方向用保险绳拉住。甲板部的水手们个个扎着安全带爬上高高的舱壁,用喷枪仔细的喷刷。
轮机部,业务部的轮机员,机工,厨师,服务员都主动一个顶俩个人工作,腾出人手帮我们甲板部刷大舱。船长,政委更是党员干部带头,从早到晚泡在大舱里,
老天爷也给面子,那几天海上风和日丽,微风细浪。正是刷油漆的好时侯,大舱盖开着,风吹进来,调漆水呛人的味能散出一些去,尽管如此,一天干下来,人们还是被油漆呛的吃不下去饭,拼命的喝绿豆汤解毒开胃,虽然混身上下帽子,眼镜,口罩,连身工作服,长靴捂个严严实实,还是有油漆点子溅到皮肤上,用调漆水一刷,油漆是洗没了,可皮肤却过敏发红,发痒,说是有奖金顶着,可要是大家不齐心,蹩着一股劲,非到澳大利亚一次通过验舱,大家也干不了这么认真。
船到悉尼一靠上码头,验船师就上来了,不过不是平常的一个,而是五个。
领头的验船师冷冷对船长说:“我是本港首席验船师,请派你的驾驶员一人陪一个我的人,我们要对你船检验”
检就检,我们胸有成竹还怕你检么。我陪着一位验船师来到二舱,他一边慢慢的顺着梯子往下走,一边仔仔细细四处看着,下到舱底,他左右看了看:“不用检了,你们刚刚从修船厂出来,”
“谁说的?”我不服的说。
“油漆都是新的”他很肯定。
“那是我们自己刷的!”我很自豪。
“不可能!你们一边航行,一边爬到十米高处刷油漆?”验船师闪动着蓝色的眼光,语气中充满了不相信。
“我没有理由说假话,你可以去看我们的航行日志。”我语气坚定。
他还是不信,走到排水口边揭开封条仔仔细细的检查,
“OK!无可挑剔!”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和他爬出大舱,我的几个同事和他们陪着的验船师也验完了其它舱。
几个澳大利亚人凑在一块对了对,情况一样!
他们的头儿听了手下的汇报,对船长说:“请你的船员打开自己的房间,厨师打开食品仓库和厨房,我们要检查生活区卫生情况。”
“验船师先生,这好像没有先例?”船长争辩道,
“我认为有必要,生活区的卫生也是产生虫害的来源之一。”那首席验船师毫不客气。
“OK!带他们去看。”船长命令管事。
好一番检查,还是无可挑剔!
首席验船师一边签发着验船合格证,一边口中嘟囔着:“真是不可思议。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条船。”
开舱装货了,我们公司驻悉尼的航运代表来到船上,他对船长说:“知道为啥对你们验的这么严么?你们装的是联合国的货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前几天在澳大利亚西岸的布里斯班,我们另一条船就因为大舱状况差,被验船师命令靠在闲置码头由当地工人洗舱,为此我们得多支付十几万澳元,还被验船局通报。这次他们还以为你们又是不行。没想到你们过得硬!
我得向公司给你们请功!”
船长笑道:“不用请啥功了,把我们的美元洗舱费如数发给我们就行了。”
在悉尼港装完货,我们启航驶向埃及。
开航后第五天,船长向公司发报请求在埃及发放洗舱费美元1000元。
很快,公司回报了:“对你轮顺利通过澳大利亚当局严格检验表示嘉奖!但报来的奖金币种不对,按人民币1000元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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